阿喜

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庄子.知北游》

7

孟于怀这一生虽说暗处不知几次差点就踏进阎王殿,但在明面上,只有两个人拿着枪抵着过她的头。

一个是明楼,在上海的冬日午夜的巷子里。那时孟于怀是没有丝毫惧意的甚至还有心情去调笑。

另一次是在很多年之前,拿着枪的人,是孟林隺,她的孟家小叔叔。

那时候她还在读女校,在北平,孟林隺按理是应该在国外修文学的。

在女校的时候,孟于怀就是独来独往的,也不是没有谈的来得朋友,不过都不在北平就是了,放学时,她掂量着想去买点糖糕吃,孟于怀有些嗜甜,每日总要吃些甜的。

刚出校门,她习惯性用眼睛扫了扫周围,在西街口突然看见一个熟悉得不得了的身形,是小叔叔。

也不知是怎的,并不是完全确定的情况下,她随身就追了上去,读高中时的孟于怀远没修炼成现在的本领,跟了不到一条街,就不见了身影。

正诧异的转身要走,就看见了黑洞洞的枪口直抵着她的头,一下子就慌大半神,然后就看见枪口后面一双冷冽极的眼睛。

“小……叔叔?”孟于怀的嗓子都颤了,心却从嗓子落回胸膛,她突然就不怕了,哪怕此时他冷着眼,拿着冰凉的枪抵着她的头,哪怕是没有原因的,要她死在这,她也是不怕的,也是在这生死的一刻,孟于怀豁然明白自己的心思。

“你在这干什么?”孟林隺看着眼前的小丫头,收了枪,语气不好,看着小丫头愈发不解的眼神,他才明白过来,此时他应当是在国外的。

“小叔叔?怎么在这呢?”她没问他为什么带着枪,为什么拿着枪抵着她,而是问他为什么在这。

孟林隺听见大风吹过树林的声音,风大却因林深树密而不见踪迹,所有剑拔弩张的准备和后天形成的警觉全在孟于怀这片森林里没了威力。

“嗯,回来看看。”他用眼神示意她跟着走,“别和你奶奶说。”

孟于怀走在他身后挑眉“哦?小叔叔没告诉奶奶你回来?”

“走吧,请你吃大餐。”他走在前面,故意忽视她的话。

孟于怀就撇撇嘴,心里开怀的不得了,好像很久都可以不吃糖。


孟林隺心里知道,小丫头对着孟家人完全放心,天真烂漫不吝笑颜,小时候那是调皮的一塌糊涂,可对着外人却是寡言少笑,朋友也只是零星几个,他知道多少是和她年幼时被人遗弃有关,可小时候完全看不出来长大之后这种性格才渐渐显露出来。

他不是不担心,可两人见面愈发得少,后来孟家因为大哥参军战死被新政府查下来各方面明里暗里的的势力都动起来,孟林隺心想,树大招风,人还在,是比什么都强的。

后来孟家就一点点的散了,他和母亲都不甚在意,又送孟于怀去外国读书,他到底是顾不过来许多,错过了她许多。

他亦不敢和她有过多接触,怕一个不小心暴露之后会牵扯到她,可后来,竟然是她自己主动和他走上了同一条路。

他接到命令去苏联一趟。

任务完成他返国,在苏联车站看见了孟于怀,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她在一堆蓝眼睛的外国人里格外醒目,身上落的雪拂了又落,索性不去管。孟林隺死盯着她,按理说她此时应在巴黎修文学才是。

两年前,他俩在北平偶遇,关于枪和其他事情,孟林隺一点都没有说,孟于怀好像也不感兴趣的样子,什么都没问。

她出落的高挑,一张脸上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倒是有点像起他来。孟林隺哪里知道,孟于怀已经渐渐把自己活成了他的样子。

竟然察觉他的目光,眼睛闪了闪,一瞬间的下意识心虚,然后又恢复如初,甚至有点理直气壮的意思,他知她一向聪慧的,两年前的事,他不说,她到也能倒也能心知肚明。

苏联冰天雪地也没能让他压下怒火,可他也骄傲,骄傲极了,他可做不到视而不见。

“怎么,来这度假?”他走到她身边。

“小叔叔……”她嗫嚅起来,小时候犯了错也是这副模样,眼睛一会儿看地一会儿看他,他沉默不语。

刚才故作的无所谓这会子彻底露出马脚来,孟于怀伸手扯了扯他袖子,孟林隺在心里叹息,你呀你。

“到底是我们孟家的孩子。”语气有些骄傲,这是真话,如果完全排去他心里滔天的火气的话。

他又不能真的限制她的动作,她的选择,他是该尊重的,既然无法阻拦,倒不如让她安心。

可孟林隺不知道,那时候的孟于怀心里远没有什么家国情怀这样大的格局,她只是想着,无论如何,挽救国家于万一,也是帮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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